朽木难雕:孔门一声叹里的古今识人智慧
作者:洪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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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春三月的曲阜,泗水岸边的绿柳已垂满轻丝,孔府书斋的窗棂间还飘着新麦的清香。七十岁的孔子斜倚在樟木榻上,手里攥着一卷竹简,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枯槁的老槐上——树皮皲裂如老人手背,枝桠光秃秃地支棱着,连春日的细雨都润不透它的肌理。就在这时,子路捧着一摞课业竹简闯进来,粗声大气地嚷:“先生!宰予那小子又逃学了,说是在家睡大觉呢!” 孔子闻言,缓缓放下竹简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走到书斋中央的陶土案前,看着案上那方尚未雕琢的桃木——本想让宰予刻成镇纸,如今倒成了绝佳的由头。“朽木不可雕也!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像青铜钟锤敲在众弟子心上,“你们看这桃木,纹理松散如败絮,就算刻出龙凤纹样,不出三日也会崩裂。宰予这孩子,资质本是中上,却偏偏懒于修身,就像这朽木,纵有良工也难成器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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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旁的子贡轻声问道:“先生,您常说'有教无类’,为何对宰予这般失望?”孔子转身指向书斋西墙,那墙根处因连日阴雨,已洇出一片黑褐色的霉斑。“粪土之墙不可圬也!”他伸手拂过墙面,指尖沾了些松散的泥土,“这墙本是夯土所筑,却没夯实根基,如今就算用白灰反复涂抹,霉斑还是会从内里透出来。宰予不重德行根基,只图口舌之快,就像这破墙,再怎么修饰表面,也掩不住内里的虚空。” 说到激动处,孔子拿起案上的木尺,轻轻敲了敲陶碗:“于予与何殊?我曾以为他能成栋梁,便把《诗》《书》的精要都讲给他听,可他倒好,白天睡大觉,还说'三年之丧太久,君子守丧期间不能行乐,简直是浪费时光’。这般轻慢礼教、懈怠修身,我纵有千般教法,又能如何?” 这一幕,被弟子们记入《论语·公冶长》,成了千古流传的“朽木之叹”。而当后世学者回望这声叹息时,又读出了不同的深意。 钱穆先生在《论语新解》里,曾在案头摆上两块木头——一块是质地坚硬的紫檀,一块是朽烂的柳木,他常对学生说:“孔子骂宰予,不是真的弃他不顾,而是痛惜'材质之美’被'心性之懒’糟蹋了。就像这两块木头,紫檀能雕成宝器,柳木若早早朽了,纵有良匠也难施其技。”在钱穆看来,孔子的愤怒里藏着深沉的教育者之痛:不是放弃学生,而是恨铁不成钢,怕好苗子毁在自己手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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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伯峻先生则在《论语译注》中,特意考证了“圬”字的含义——那是古代用白灰涂抹墙壁的工序。他在书里画了幅简笔画:一面夯土墙上,工匠正用抹子涂白灰,可墙根的漏洞里却不断渗出水来。“孔子用'粪土之墙’作比,太形象了!”杨伯峻曾对助手说,“就像民国时有些政客,表面穿西装、说洋文,内里却贪赃枉法,这就是'内里是粪土,外面涂白灰’,根本经不住考验。” 李泽厚先生在《论语今读》里,把这章和近现代史联系起来:“抗战时期,有些知识分子本有报国之才,却经不起汉奸的诱惑,成了'文化汉奸’,这就是'朽木’——不是没才华,是心性朽了,撑不起民族大义。相反,闻一多、朱自清这些先生,就算处境艰难,也坚守气节,这就是'良木’,能在乱世里长成精神栋梁。”他认为,孔子的话本质是“识人智慧”:看一个人,不光看才华,更看根基——德行的根基扎得深,才能经住风雨;根基浅,再聪明也容易“朽”。 于丹教授则从现实生活的角度解读:“现在有些年轻人,名校毕业却眼高手低,找工作挑三拣四,做事情敷衍了事,这就是'朽木心态’——不是能力不够,是态度'朽’了,总想着'走捷径’,不肯下苦功。就像我见过的一个实习生,简历写得天花乱坠,却连基础的报表都做不好,问他原因,他说'这些小事不值得我费功夫’。可连小事都做不好,又怎么能担大事?这就是孔子说的'粪土之墙’,表面光鲜,内里却没夯实'踏实做事’的根基。” 去年夏天,我在老家遇到一位木匠师傅,他给我讲了个故事:有户人家请他雕一套红木家具,木料是上好的海南黄花梨,可雕到一半,他发现木料内部有个隐蔽的朽洞。“我跟主人说,这木料得弃了,不然雕好也会裂。”师傅叹道,“主人不乐意,说'我花了大价钱买的,你想办法补上’。结果呢?家具雕好摆了半年,就从朽洞处裂开,最后只能当柴烧。”这故事,不正是“朽木不可雕”的现代注脚吗? 孔子的那声叹息,穿越两千多年,依然在提醒我们:无论是做人、做事还是求学,都要先“夯实根基”——德行的根基、态度的根基、能力的根基。根基扎得深,才能长成“可雕之木”;根基不牢,就算表面再光鲜,也终会变成“粪土之墙”,经不住时光和现实的考验。这,就是“朽木之叹”里藏着的、永不过时的古人智慧。
二哥的万花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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